黄历台 张继海 司马季主的异代同调

张继海 司马季主的异代同调

《史记》卷一二七为《日者列传》，卷一二八为《龟策列传》，都是为卜筮者立传。太史公想“究天人之际，通古今之变”，但有些历史难以用人事来解释或总结，只好归之天命，归之于神秘因素，于是卜筮便自然有了一席之地。他在《太史公自序》里这样解释自己对篇章安排的考虑：

齐、楚、秦、赵为日者，各有俗所用。欲循观其大旨，作《日者列传》第六十七。

三王不同龟，四夷各异卜，然各以决吉凶。略窥其要，作《龟策列传》第六十八。

所谓“日者”，就是卜筮占候时日的人。所谓“龟策”，龟指龟卜，策指蓍占，是用占卜实物指代占卜这个行为和从事占卜的人。可以说，司马迁对卜筮是非常重视的，可惜他的此部分著作并没有传下来。根据《龟策列传》前司马贞《索隐》和张守节《正义》的说法，现在我们看到的《史记》中的《日者列传》和《龟策列传》是西汉后期褚少孙补的。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，因为现存的内容和《太史公自序》的叙述对不上。比如《日者列传》原本是要记齐、楚、秦、赵日者的事迹，但现在留下来的只有楚人司马季主一人之事，并且这是否为司马迁的原笔，也还存疑。但是，对于《正义》攻击褚少孙所补之文“言辞最鄙陋”，我却不敢认同。至少就《日者列传》来说，我认为这是一篇很好的文章，不仅结构完整，可以当故事来读，而且说理透彻，为卜筮从业者的正当性作了强力的辩护，是一篇引人入胜的雄文。

现存《史记·日者列传》的主角是司马季主。文章开篇说，他是楚人，卖卜于长安东市。中大夫宋忠、博士贾谊一日结伴来卜肆中闲逛，与司马季主有一番交谈，其实是进行了一场辩论，最后以宋、贾二人认输而结束。

此篇的精彩之论甚多，也使我们对当时卜筮这个行业有了一些粗线条的了解。比如作者借贾谊之口，说“吾闻古之圣人，不居朝廷，必在卜医之中”，先作了铺垫，暗示将有不一般的人物出场。其次讲“二人同舆而之市，游于卜肆中。天新雨，道少人，司马季主闲坐，弟子三四人侍，方辩天地之道，日月之运，阴阳吉凶之本”。卖卜者都是在市中营业，因为这里人流量大，五行八作，汇集各色人等。卖卜者有一个固定的摊位或门脸，还有弟子。当时刚下过雨，街上人少，没有生意，所以司马季主正在和弟子们谈天说地，探讨阴阳吉凶之理。

接下来进入盘道环节。宋忠和贾谊向司马季主发起挑战，质问你看起来像是有道之人，怎么干起卜筮这种卑贱的行业？他们搬出了世人常有的观点：“夫卜者多言夸严以得人情，虚高人禄命以说人志，擅言祸灾以伤人心，矫言鬼神以尽人财，厚求拜谢以私于己。”这几句话是很厉害的，概括精准，直击卜筮者的软肋，似乎两千年来，卜筮者都很难摆脱掉这种形象。我们把这几句话翻译一下，其大意是：卜筮者夸夸其谈，老于世故，从谈话中套出求卜者的实际情况和心理；把对方的禄位和寿命都往高里说，使求卜者欢喜；妄言对方将有灾祸，使其心生忧惧；骗人说有鬼神可以给人赐福或降祸，使问卜者破财进行祭祷；万一灵验，则索取高额谢礼，贪求一己私利。

司马季主不慌不忙，从容应答，雄辩地破除了宋、贾二人的质询，并论证卜筮者拥有强大的理论武器和道义的制高点，大到安邦定国，小到百姓日常，不仅功用显著，而且有理有利有节，符合公认的价值观，维系了公序良俗。其中最精彩的两段文字如下：

今夫卜者，必法天地，象四时，顺于仁义，分策定卦，旋式正棊，然后言天地之利害，事之成败。昔先王之定国家，必先龟策日月，而后乃敢代；正时日，乃后入家；产子必先占吉凶，后乃有之。自伏羲作八卦，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。越王句践放文王八卦以破敌国，霸天下。由是言之，卜筮有何负哉！

且夫卜筮者，埽除设坐，正其冠带，然后乃言事，此有礼也。言而鬼神或以飨，忠臣以事其上，孝子以养其亲，慈父以畜其子，此有德者也。而以义置数十百钱，病者或以愈，且死或以生，患或以免，事或以成，嫁子娶妇或以养生：此之为德，岂直数十百钱哉！

限于篇幅，对上文就不展开讲解了。稍可注意的是，这里提到两个民间的习俗：一是从外面回家是要看日子的，如果日子不好，宁可在外多待一两天再回；二是对新生儿进行占卜，如果对父母或家族不利，则可能弃养。古人的忌讳多，这就是一个反映。司马季主还对收费问题进行了辩解，说我给问卜的人解决了大问题，帮了大忙，收取的这点儿费用（后世也叫卦金、课金）其实是象征性的。所谓“以义置数十百钱”，是说问卜的人根据解决问题的大小或帮忙的大小，放下几十钱到上百钱。我们推测，大概算一次卦的收费是有基本价格的，而问卜的人可以斟酌着给。解决问题和帮忙的内容，至少包括“病者或以愈，且死或以生，患或以免，事或以成，嫁子娶妇或以养生”，意为生病的得以痊愈，将死的得以存活，祸患得以免除，要办的事得以成功，婚娶的可以早生贵子。句末的“养生”是指生养下一代。

司马季主可以称是卜筮这个古老行业的代言人。在《日者列传》接近篇尾的部分，在“褚先生曰”之前，有一段“太史公曰”，很值得注意，文曰：“古者卜人所以不载者，多不见于篇。及至司马季主，余志而著之。”这几句话是否为司马迁的原话已经不重要，关键是因为有《日者列传》为之立传，司马季主的江湖地位已经不可动摇，后世还把一些事迹附会到他身上，厕身《列仙传》，受到道教人士的崇拜。

在西汉后期，与司马季主差堪比拟的，是严君平。《汉书》卷七二《王贡两龚鲍传》：

蜀有严君平。……君平卜筮于成都市，以为“卜筮者贱业，而可以惠众人。有邪恶非正之问，则依蓍龟为言利害。与人子言依于孝，与人弟言依于顺，与人臣言依于忠，各因势导之以善，从吾言者，已过半矣”。裁日阅数人，得百钱足自养，则闭肆下帘而授《老子》。博览亡不通，依老子、严周之指著书十余万言。

严君平就是严遵，著有《老子指归》，其书流传至今。他可能本姓庄，班固在撰《汉书》时为避汉明帝刘庄的讳，改“庄”为“严”，所以我们看到他还称庄周为“严周”。严君平在执业时注重劝善，如果“有邪恶非正之问”，他也都劝引到孝顺忠义的道路上，这和司马季主的做法一脉相承，因为司马季主就是劝“忠臣以事其上，孝子以养其亲，慈父以畜其子”。二人的相同点还有，他们都在市中营业，都有弟子，他们都称引或研究《周易》《老子》和《庄子》。所不同的是，司马季主注重的是口耳相传，严君平则开始笔之于书，形成著作，反映的正是学术传承从身口相传到书于竹帛的时代变化。还有一点不同，就是二人的收费标准有别。严君平“日阅数人，得百钱足自养”，如果按每天接待五人可得一百钱计，则每一次约收20钱。司马季主在长安卖卜，则一次就收取几十钱到上百钱。这不是二人的水平有高下之别，而应该是反映了成都与长安的地域差别和消费水平的差别，主要原因是长安的贵人多，大主顾自然就多，付得起更高的价格。

司马季主和严君平，成为西汉时代卜筮行业的双子星座。

汉代之后，卜筮行业兴盛不衰，不断有大师级的人物出现，如三国时代的管辂、晋代的郭璞、唐朝的李淳风、宋代的邵雍、明初的刘伯温等。占卜的方式方法也在不断演进，日趋精密。我一直想找到类似《史记·日者列传》这样的文字，能够给后世的卜筮者一个新的画像，可惜久觅未得。不想前段时间阅读《西游记》，竟然有意外的收获，实在是万万没想到。《西游记》第九回《袁守诚妙算无私曲 老龙王拙计犯天条》，讲泾河龙王变换身形，化作一个秀士，到长安城中私访：

上路来拽开云步，径到长安城西门大街上。只见一簇人，济济杂杂，闹闹哄哄，内有高谈阔论的道：“属龙的本命，属虎的相冲。寅辰巳亥，虽称合局，但只怕的是日犯岁君。”龙王闻言，情知是那卖卜之处，走上前，分开众人，望里观看，只见：

四壁珠玑，满堂绮绣。宝鸭香无断，磁瓶水恁清。两边罗列王维画，座上高悬鬼谷形。端溪砚，金烟墨，相衬着霜毫大笔；《火珠林》，郭璞数，谨对了台政新经。六爻熟谙，八卦精通。能知天地理，善晓鬼神情。一盘子午安排定，满腹星辰布列清。真个那未来事，过去事，观如月镜；几家兴，几家败，鉴若神明。知凶定吉，断死言生。开谈风雨迅，下笔鬼神惊。招牌有字书名姓，神课先生袁守诚。

此人是谁？原来是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，袁守诚是也。那先生果然相貌稀奇，仪容秀丽，名扬大国，术冠长安。龙王入门来，与先生相见。礼毕，请龙上坐，童子献茶。

这段文字，是不是与《日者列传》中描写司马季主的情形非常相似？所不同的，是《西游记》中的描写更细致，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占卜行业的与时俱进。小说里的情节设定是唐太宗时期的长安（具体来说是贞观十三年），这当然是虚构，也有与历史事实对不上的地方（比如说“两边罗列王维画”，就不可能，王维是8世纪的人，此时距王维出生还有约60年呢），但如果说这是对元明时期大城市中卜肆的描述，则大体应该是可信的，作者应有相当的社会阅历和生活经验作为创作的基础。

这段文字有两大看点：一是卜肆内的陈设。讲到卜肆内装饰华丽，设有香炉、瓷瓶净水、鬼谷子的画像与名人字画，桌案上摆放着很讲究的文房四宝，以及占卜必用的工具，如相传为麻衣道者著的《火珠林》（占卜专用书）、相传郭璞发明的运算工具（算筹、郭璞数）、国家司天台颁布的黄历（台政新经），以及标有方位刻度和干支八卦的罗盘等。卜肆还有招牌，做成牌匾或幌子，比如在这里就是“神课先生袁守诚”。人的名儿，树的影儿，卜筮这一行尤其看重名气。

第二个看点是占卜方法与内容的变化。卖卜者除了仍然要“六爻熟谙，八卦精通”，必须精研《周易》外，还要精通人的属相、生辰八字、与太岁是否冲犯，以及星相命理等，能推过去未来，断言生死祸福。还有占卜工具的变化。司马季主的时代，是“分策定卦，旋式正棊”，其中的式、棊（棋），到此时已经整合发展为罗盘。

小说中袁守诚这个人很有来头，他是“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”。袁天罡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了，而袁守诚是他的叔父，暗示他的本领很不一般，是莫测高深的。

从《史记》《汉书》说到《西游记》，扯得有点远。自古以来都把卜筮视为贱业，但是这个行当也有它的门道和行业规矩，也曾卧虎藏龙，是我们了解古代社会的一个窗口。我的一点体会是，书还是要多读，而且最好范围广一些，正所谓博观而约取，说不定会有触类旁通、左右逢源之乐。

张继海

责编 刘小磊

还捧着冷战黄历做“以台制华”美梦？醒醒吧大人，时代变了

美方在台湾问题上背信弃义，早已成为台海和平和地区稳定的“最大破坏者”。美国一些政治人物不知静思己过，还要跳出来颠倒黑白、混淆是非，真是咄咄怪事。

近日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受访时妄称，过去几年中国对包括台湾在内的外部世界“侵犯”越来越多，这令美方担忧。美方的表态蛮横无理，众所周知，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，台湾问题完全是中国内政。中方维护领土完整、反对国家分裂合理合法、天经地义。

美方在台湾问题上对中方有明确政治承诺。从1972年的“中美上海公报”，到1978年的“中美建交公报”，再到1982 年的“八一七公报”，白纸黑字、一清二楚。美国历届政府均明确表示要奉行一中政策，本届政府多次表示不支持“台独”。

但美方的行动却与此背道而驰，企图破坏中国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，阻挠中国和平统一大业，搞所谓“以台制华”，甚至公开声称要协防台湾，发出十分错误和危险的信号。美方难道要靠这些背信弃义、颠倒黑白的行径，维护自己口中鼓吹的所谓“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”？如此这般，只能使美国的国家信誉进一步破产。

中美实现和平共处，最大的障碍是冷战思维。美国某些政治人物仿佛还活在上个世纪，他们梦想着再次在东西方之间降下铁幕，幻想着像遏制苏联那样打压中国，徒劳无功地用这个“战略”、那个“战略”围堵中国。但中国不是前苏联，世界也不是以前的世界。奉劝一些只顾一己私利的政客，尽早从冷战旧梦中醒来，冷静、理性、现实地看待台湾问题，不要再粗暴干涉中国内政、纵容支持“台独”势力、蓄意破坏台海和平。要是继续装睡，还试图一意孤行地阻挡中国统一大业，必将遭到中国人民一致反对，必将被历史车轮狠狠碾碎。醒醒吧大人，时代变了！（文/陈佳慧 审校/许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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