丧门星的八字 丧门星下凡
丧门星下凡
明朝年间的一个夜晚,大余庄一幢民房的院门被轻轻叩响,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人。见了主人,他结结巴巴地说:“大事不好,老爷被奸臣诬陷,全家遭抄斩,你赶紧告诉少爷让他连夜逃走。”
来人提到的少爷,乃是朝中大学士施之禄的三儿子。自打出生后,他就被皇家星相大师看出是丧门星下凡。施老爷认为留他在身边会妨害全家,索性将他送到管家余福乡下的家中,与佣人一起吃住劳作,受尽苦楚。没想到即便如此,全家人还是不得安宁,如今全家被抄斩,施公子必然受牵连遭缉拿。
施公子不敢怠慢,匆匆谢过报信人,从管家手里接过一包干粮和几两银子,连夜出逃。他不敢走大道,只钻树林攀小径,根据星斗方位直奔南方。施公子昼伏夜行,估计逃出去千八百里地,这才喘了口气。此时,他的衣服被挂扯得稀烂,干粮也吃光了,那锭银子早不知失落在了哪里。偏在这时,一阵霹雳闪电,随即天降大雨,施公子被浇得实在受不了,心想,就是被抓去砍头,也比活受罪好啊。看见不远处有个村落,他便不顾一切地奔过去。好不容易辗转找到一家大宅院,刚躲到门楼底下,人就昏了过去。
施公子醒来时,发现门外雨住雷停,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革垫上,身上已换了干爽衣服,腹中也一股暖气。蜡烛光下,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端着半碗姜汤水喂他。他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叩头谢恩。老者说:“你这后生为何跑得如此狼狈?有什么难事只管告诉我,我会尽量帮你的。”
施公子不敢说出实情,便谎称自己是蓝姓孤儿,给商人做伙计,结果遇上强人,东家被杀,他给吓破了胆,慌不择路地逃到这里……老者告诉施公子,这里是江苏地界,庄名桃花村,他姓刘名赐,是本庄庄主。老庄主见施公子气色稍有好转,便吩咐厨房备点小菜,暖一壶酒。老庄主又对小厮说:“看先生睡熟没有?请他也过来喝几盅。”
不大工夫,先生来了。这先生是刘家的坐馆塾师,白天教书上课,晚上飞星批命,为人推数看相,算得上是神灵,据说远近百里都有登门求教的。先生见了施公子,把年轻人从头到脚好一番打量,然后坐下喝酒。先生问客人的生辰八字,施公子除了身世不敢实说,其他一一据实相告。酒足饭饱之后,刘赐老庄主让小厮送客人到厢房歇息。
施公子饿了多日,得着美味,未免多吃了一点,刚躺到床上,突然内急,便起身如厕。他经过刚才吃酒的客厅,见灯光依然亮着,原来是老庄主与塾师在说话,就听先生说:“他亲口承认是孤儿吧?这小子我刚才推了他的生辰八字,他是个丧门星命。此命在家妨害父母,出门妨害主人,成年后沿街乞讨,最后还得饿死他乡。他自己亲口说的吧,这次陪人贩卖,又遇上强盗,连累雇主被杀……东家就算有仁慈之心,也万不可收留此人。”
老庄主说: “我老刘头为善一世,怎么好见危不救,赶人家走?”
“命相犯克,不管你善良还是凶狠。”塾师长叹一声,“天命不可违呀!”
施公子一听,恍然大悟,怪不得父亲看不上他,送他到乡下受了这么多苦,书都不让读,原来自己是个丧门星命。即使他到了乡下,全家还是受了连累……老庄主好心救他一命,自己不可赖在此处妨害人家。想到这里,施公子悄悄摸到墙角,翻出院墙,仗着一肚子食儿和老庄主的旧衣,又跑出去百十里路……
施公子逃了一段,不知往哪里栖身,心想,自己这般样子,倒不如让朝廷抓去砍了。可他又转念一想,不行,砍了头必定与家人埋在一处,到阴间还得继续妨害父母兄弟。
这死不起活不成的滋味真难受。施公子游魂般地行走在密林中,猛然听到不远处一片兵器碰撞之声,其间夹杂着叫骂声。他心生好奇,悄悄走近一看,月光下树林中有一块空阔地,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,十几个手持长兵器的人围住一个舞双剑的人厮杀,就听那舞剑的说:“想要爷这颗脑袋,谈何容易!”话到剑到,又砍倒一人。围攻的人嘴里喊叫连声,施公子一句也听不懂,心想,这十几个南蛮子欺负一个北方人,并且拿长器械对付短剑,真是可恶,不如让我这多余的人去替那北方老乡死算了。他一摸地下,碎石块不少,脱下鞋子,捡了几块石头装在鞋中,赤脚爬到一棵树上。这施公子在乡下天天牧牛放猪,心里压抑时就抛石头打猪牛发泄,练得百发百中,甚至可以打鸣蝉取乐。他居高临下,瞅准那些持长兵器的人,飞一石子,正中一人的面门,对方“哎呀”一声,北方汉子宝剑即时跟到,将其脑袋削飞。就这样,施公子连着打光了捡到的石头,北方汉子借机杀掉七八个对手,两把剑越刺越勇,其余几个人见势不好,想撤,却被北方汉子的双剑死死咬住。施公子索性溜下树来,捡了石块增援,前后一阵砍杀,持长兵器的人全军覆没。
北方汉子把剑在死尸身上擦了擦,躬身向施公子道谢:“深谢壮士搭救之恩,愿当牛作马以报。”
施公子摇摇头:“你不用搭理我,反正我是个不想活的人。有吃的吗?”
“吃的自然有,还有谢银奉上。请教壮士尊姓大名?”北方汉子从一具死尸身上解下包袱,里面有“杠子火烧”和成干肉。施公子一阵海塞,只撑得不住地打嗝儿。
施公子还是胡编了一通自己的身世。
那北方汉子说,他是当朝水军总兵,因倭寇犯我领海,边防告急,朝廷暗派他悄悄潜往前线就任大总管之职,统率全军。不料朝廷有内奸泄密,倭寇惧他到任于己不利,就密派杀手分几路埋伏,企图截杀大总管。刚才在这里与一股敌人遭遇,四名护卫全部战死:“如无蓝壮士援手,本镇也难脱身了。”
原来刚才那伙人是倭寇,难怪施公子听不懂他们嘴里说些什么。施公子与朝廷虽有灭门大恨,但国难当头,他觉得不能计较个人恩怨,这次出手还真就帮对了。大总管见施公子少年英勇,就劝说他一同去前线效力。施公子盘算,自寻死路莫如阵前战死,那多爽快啊,就跟大总管上了路。
大总管到任当夜,不及调兵布阵,倭兵战船抢先杀到,击散大明的军舰队,将水寨围困。大总管吩咐原镇守卓将军: “将军熟悉此地情况,先代本镇固守此城。本镇趁夜间突围,组织溃散战舰反击,内外夹攻,定可一举破敌。”蓝壮士因不通水性,被安排协助卓将军守城,大总管则当夜率部分水军突围而去。
卓将军因蓝壮士是大总管的人,怕与自己隔心,根本不予重用,只给了他一个百户的职衔,令他协助偏将守北门。水寨三门临水,倭舰得以施展,唯北门后倚小山,是块死角,少有战事。也就是说,卓将军把施公子当废物安置在那里,其余三门都委派亲信严防。
哪想到大总管突围的策略已被倭酋看破,敌方决定抓住主将不在城内的良机把水寨拿下。于是,敌方加大声势假作攻城,暗地里却派精兵潜上岸去。三日后破晓时分,只见北门外旌旗遮天,刀枪炫目,万炮齐鸣。北门驻军本来兵力薄弱,遭受这样的火力,被打得哭爹喊娘。旋即,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头,倭兵们蚂蚁般地直攀而上。
蓝百户冲偏将大吼:“必须守住。如果让他们攻上来,你我也休想活命。”
偏将刚要说什么,一发炮弹落在不远处,吓得他抱头趴在浓烟里……施公子见情形危急,心里说,老子巴不得早死早利索,就算你倭炮把我炸飞了,你倭刀把我砍死了,我施某人好歹不用自己买棺材……施公子这样一想,惧意全无,昂首挺胸立于烟火中,冷静地抓起碎砖头朝攀梯而上的倭敌掷去,倭兵纷纷跌落。蓝百户这方的兵士们见头儿不怕死,也豁了出去,众人用硫磺点燃棉被,扔到云梯上,把倭兵烧得焦头烂额,云梯或烧断或被拉上城来,敌兵的气势被压了下去。
再说大总管,冲出重围后,迅即收拢被打散的船只。将士们久仰将军大名,这回有了主心骨,士气大振,返回头把倭舰围住,枪炮齐鸣。大明战船火力本不逊敌方,况且对方攻城消耗过大,已是强弩之末。血战数日,倭阵全线崩溃,明军大获全胜。此一役伤了倭寇的元气,数年间不敢再犯。
大总管稳坐中军帐,论功行赏守城将士。由于卓将军指挥失措,致北门险些沦陷,遭大总管严加斥责。此役全仗北门守将,大总管又嘉奖提升了那位偏将。突然想起,救命恩人蓝壮士哪里去了?一问,兵士们冒死把守城的实情跟大总管禀报了:“蓝百户心里委屈,已病倒在兵营里,这阵子正说胡话呢。”
大总管立即去探视施公子:“蓝壮士不必跟小人怄气。本镇已知详情,自会秉公处理。”
“元帅误会了。”施公子挣扎着爬起来, “我哪里是争功。我是因求死不能才憋气生病的。您说倭人的炮火密如急雨,它怎么就打不着我这个盼死的人?是不是老天安排下许多残汤剩饭,等待我下半生享用呢?”
“壮士连死都不怕,那气势把炮弹吓呆了,它怎么敢欺身?”大总管哈哈大笑,“本帅偏不让你讨饭,看老天和本帅谁的本事大。”大总管怒斥那位冒功的偏将,把应得的功劳记在了蓝壮士头上,并报请朝廷,授他为正四品前军参领之职。
敌军战败,上表纳币求和。大总管奉命凯旋班师。他命令蓝参领为前部,一路上接受官员、百姓们的夹道欢迎,好不风光。
这天,蓝参领来到江苏的桃花庄一带,只见村庄萧条,并无一人前来迎接。蓝参领惦记当年的救命恩人刘赐员外,要当面拜谢他的救命之恩。他下马找到村民询问,结果让他义愤填膺:原来桃花庄北去数十里,有座牛脊山,山上贼寇数百,势力极大,过往客商被劫掠得闻风丧胆,只得绕行。盗贼没了财路,便公然进村抢夺,刘赐员外被绑了肉票。山贼限家属半月内送纹银万两,否则撕票。如今已过去十日,刘员外身陷贼巢,生死未卜,他夫人是女流之辈,哪里筹备得如此巨款,正在家里抱着幼子痛哭呢。
蓝参领牙咬得咯吱吱响:“我等枪林箭雨与敌浴血奋战,尔等蟊贼却乘机在后方扰民,乱臣贼子不诛何以平天理?”蓝参领不待请示元帅,当即麾军攻打牛脊山。乌合之众,怎么敌千锤百炼之师?仅支撑了一昼夜,山寨便被攻破,匪首就擒。官兵如潮水般涌入贼巢,救出被掳人丁,其中不但有刘赐员外,还有他家的塾师。
刘赐惶恐中认出救星竟然是那位毒命的小乞儿,羞愧得无地自容,尤其那位塾师,恨不得找道地缝钻进去。蓝参领真诚地给他作揖:“先生不要自责。如无先生那番话,我哪有今日?如此说来,您是我的贵人。”说罢,他吩咐设宴招待贵客。
随后,大总管的人马赶了过来,只见路边跪着许多百姓,个个头上顶着长生牌位,写的全是大总管的名讳、生辰。大总管好生奇怪:“这却是为什么?”
老百姓说:“小的们是桃花庄百姓,替蓝将军请功的。牛脊山强盗绑票扰民,为害一方,多亏蓝将军当机立断,为百姓平靖一方匪患。小的们感激大帅治兵有方,愿意替将军承担擅自用兵之罪。”刘赐员外和塾师还把当初发生的事跟大总管详细说了。
因为用兵涉及粮草损失和人员伤亡,因此除主将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用兵。
大总管劝退百姓,见蓝参领率众于大帐前迎候,并跪请领罪。
大总管盯着施公子看了半天:“自从你我结识,本帅视你为知己,可你一直含糊遮掩、全无实话,究竟是什么道理?”
施公子照实说了自己的身世:“末将是怕元帅得知我是个毒命小子,不肯收留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元帅仰天大笑,“胆敢戏弄本帅,你必须付出代价。本帅有一丑女,配与你为妻。你若敢不答应,那就治你擅自用兵之罪。”
完婚之日,施公子感觉如在梦中。那元帅家千金哪里是丑女,简直貌如天仙!惊问小姐缘故,小姐含羞道:“奴出生时便有相者直言奴终将是讨饭饿死的命,父帅偏不相信,定要许配个贱而不贫的郎君……将军有所不知,父帅的八字也同样低贱,算命的说他要讨一生的饭。这不,讨到天子脚下了。”
这回轮到施公子瞠目结舌了:“老话说得好,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!”
土家逢生人
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,覃祖业家运有些不顺,自把周菊花娶进门十个年头,先后生育两个男孩,两个女孩,都到两三岁时就夭折了,有发高热抢救无效而去,有掉河落水,有高崖摔下,有毒蛇咬伤无药医治而去。若论儿女的名字,都是请全大队最有文化的老学究取的,取得响亮、高远,老大天星,老二天昊,老三女儿天娥,老四女儿天云。可是,为什么一个孩子就没留住呢?
覃家的厄运,随风变成一个个无头无尾、无根无须的小道消息,在全公社传开了。谣言无把无凭、无唇无舌,有说覃家祖坟风水不好,不冒青烟冒黑烟,有说他媳妇菊花是个丧门星,八字恶,克夫又克娃,有说四个孩子名字取的太高了,有说祖上肯定犯下了什么罪孽,遭到报应。有好心人同情:怨气话、丧心话人人会说,人家出了这样的事,都是偶然事故造成的,不能迷信命运不济。说到底,只能怪覃祖业、周菊花管理孩子太过粗心,没有经验,孩子无论是圈养放养,一要安全,二要健康。土家人常说:要想小儿安,三分饥和寒。先辈人说过,孩子的名字不要取的太讲究,儿子就叫狗儿牛儿石儿木儿,女儿就叫猫儿蝉儿雀儿草儿,好听好记好写,我有个亲戚生育了两个没成器,第三个就叫狗子,结果活蹦乱跳的,雄赳赳的,十八岁,就长得虎背熊腰的,可以背三百斤的一口猪到食品所去卖,不要打杵,路上不歇脚。有一家六个孩子,折了三个,爹妈就将剩下的三个取名大猫二猫幺猫,借猫儿九条命,都长大成人,结婚生子。人的生死虽然与姓名的高低无关,生后夭折,只是个案。但个案,往往才让人在记忆里生根。
覃祖业听到这些议论,心里苦过黄连,眼泪也如黄连熬成的膏脂,抛沙地流着,时时蚯蚓一样爬过脸上的皱纹,流进嘴里,苦涩难耐。想想也是,他与菊花只在管生,没有管养。包谷点的再多,不管理,不追肥,就会被草荒芜,被太阳蒸发,被洪水刮去。他与菊花天天在农业社劳动,早上太阳没出来就上工,因孩子小,放在家里不放心,就将孩子装进背篓里,带着出工,中午就带几个冷红苕、土豆,在树荫下胡乱打发一下肚子,晚上戴着月亮收工回家,孩子虽然一天到晚带着,却很少过问。想起那年七月尾上,太阳吐出毒焰,大儿天星发高烧一整天,周菊花在歇工时喂奶,完全没有感觉出来,以为是天热造成孩子身体发烫,晚上收工回家时,天星已不醒人事,请来大队的赤脚医生,打了一剂退烧针了事,半夜里发生抽筋(痉挛),祖业才想着,把儿子送到五十里外的公社卫生院去,哪晓得在半路上,孩子就离他们而去了,孩子连啼哭就没留下一声,一个滚烫的生命在他怀中冷却。屋漏偏遇暴风雨,老二天昊,也是两口子带着上工,那天,正在对岸稻田里扯秧草,顿时乌龙遮天,电闪支起天藤,炸雷在头顶轰响,人们还没有回过神来,大雨倾盆而下,山洪暴发,祖业家的三间茅草屋被风揭去顶盖,如不及时盖住屋顶,雨泡墙倒,一个家就全毁了。他惊慌失措,背起天昊就下田坎,想抢在洪水头到来之前踏过河去,跌跌撞撞到河中心,一个一米多高的浪头迎面打来,祖业被洪水卷走一百多米远,可怜的昊儿早已从背篓抖出,随着激流浪渣不知冲跑了多远,接着洪水暴涨,爬上了稻田坎,两岁不到的昊儿消失在了这个世界。运气差的人,喝冷水也塞掉牙齿,老三天娥也是倒霉,那年冬天,周菊花带着一岁多的天娥上山砍柴,将她安置在一个山坳里,用几棵大树挡着,菊花在上午十点给天娥喂奶后,小天娥就睡熟了,而且打出了轻盈的香鼾,周菊花就爬上一个半岩上砍柴,一个时辰没注意,天娥从背篓里滚出来,从几棵大树间滚下了山坳,掉下了十多丈高的悬崖,被盘旋的鹰叼走了。周菊花飞身下坡来看时,背篓里的垫被还有余温,她痛哭着晕倒在山上。直到晚上,覃祖业找到她时,她还没醒来。覃祖业将菊花背回家,请来赤脚医生,猛掐仁中,菊花才苏醒过来,她喉管啼血,凄惨叫着:我的娥儿,我的娥儿。老天爷,还要不要人活哟......说着,就去撞墙。祖业慌忙把她抱住,对她说:菊花,孩子不跟我们,我们只有这个命,只要你人好好的,我们可以再生。破船遭遇老虎滩,老四天云一岁时,祖业和菊花天天背进背出,不离左右,可是,祸害还是抢着了他们疏忽的时机,这天,生产队除包谷草,菊花将天云用背篓装着,裹得严严实实,放在包谷地的中间位置,社员们都看得见,可是,一条麻憨头毒蛇钻进了天云的被子。咬了云儿三个血口,可怜云儿当即浑身青紫,离开了人世。
自老四云儿离他们而去后两年时间里,祖业和菊花在反省自已,孩子们是他们带到人间,却跟着他们遭着罪,他们没有呵护好儿女们,枉为人父人母,他们的命运被狗啃了,难道真的是前世犯下了罪孽?后来,祖业带着这个问题请教了一位老先生,老先生告诉他:我们鄂西土家人有个习俗,就是孩子生下来时,如果朋(指友好)哪个外姓人,就跟着这个外姓人姓,沾沾别人姓氏的祥瑞之气,压压自已身上的邪气,当然,孩子还是由你们养着,等于是多个人照应,多个人关怀。据说这样可以把孩子养得高高大大的,健健康康的,以后长大成人,结婚生育了子女,就回宗跟着你们姓,回归到覃氏家系。祖业听老先生这么一说,知道这只是个传说,解放十多年了,不兴封建迷信,但这个说法无论有不有道理,无论是心理安慰,是良好愿望,还是空穴来风?从主观上是善意的,是为了祛邪避灾,把孩子平安养大,给自已留个后,养老时有个指望,不再辜负上天给予的生命。人生一世,草木一生,开花结籽,藤上结瓜,自有规律。
那时,边远山区农村,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,夫妻之间,除了生产劳动,就是睡觉,开造子业,完成后继有人的梦想。一九六八年三月,幸运再次降临,菊花怀上了第五胎,三个月时,菊花吐得厉害,但又只想吃酸食,按土家人说法,想吃酸的,大多肚子里怀的是带把的(儿子)。祖业想着,无论菊花怀的是儿子,还是女儿,都是上天给的,他都喜欢。他要倾家所有,菊花想吃啥,就去买啥煮给她吃,没有钱就去借,鸡蛋、红糖、猪蹄尽量保证。六九年元旦刚过,菊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。
正好,那天晚上,同生产队的陈旺财来串门,听见婴儿啼哭声,大叫:祖业,菊花,恭喜恭喜!说着双手合一向祖业、菊花鞠了一躬。那新生的孩儿似乎听见了旺财的声音,睁开眼睛,滴溜溜望着旺财,像前世相识,旺财走到床前,用食指逗了一个孩儿圆润的脸庞,那孩儿用小手紧紧握住旺财的手指,还张着小口,绽放来到人世间的第一次微笑。祖业想起请教老先生说过的话,心里一激灵:莫非,这个陈旺财,就是梦想中的那个为孩子载姓的长辈?旺财大祖业两岁,算是彼此知根知底的,一起穿着衩衩裤搓泥巴果果长大的,一起用蜘蛛网捕蜻蜓喂蚂蚁。旺财的人缘好,会处事,家境兴旺,父母健在,都已是八十多岁的高寿,是全大队有名的婚丧喜事支客先生(管事的人),而且是儿女双全,他的媳妇一气生下了六个孩子,三男三女,而且六八年十月,桂花生了个龙凤胎。儿女们个个胖礅礅的,龙凤呈祥,福气满门。
祖业想到这里,生怕旺财车转身回家了。他没有犹豫,双膝跪在旺财面前,连磕三个响头:旺财哥,我有一事相求,你一定要答应,也是为我家祖祖辈积大德。旺财说:祖业快起,你有什么事?祖业说:你做得到,不为难,你要先答应,我就说出来。旺财说:你我一起长大,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有什么事情?我一定帮你,我答应你。祖业说:我五儿刚生下来,你就来了,按土家人说法,你是五儿的逢生人(指孩子生下后第一眼看见的外来人),也是五儿的贵人,是五儿的佛星,我想,我想......祖业说到这里,不好意思说出口来,他不是卖关子,是怕说出来难为情,拖累了旺财。祖业将话把子在喉管里打了个顿挽了个结。旺财见祖业这样吞吞吐吐的,说:你个大男人,有什么事放不下的,你尽管说,我一定答应。祖业硬着舌头:我与菊花商量过,是想让五儿跟着逢生人姓,你来得巧,也是最合适的人选,是想借一借你家的祥和之气,帮助我们把五儿养大成人,给我们覃家留棵苗,留个后。
旺财一听祖业让五儿跟着他姓,他还是没有想到,没有思想准备。跟着姓,也不是闹着玩儿的,他是怕家里的媳妇桂花不理解,怕外人说他与菊花有什么勾搭的闲话,生出是非来。但他想着祖业家的悲惨遭际,又不好拒绝,只好说:这个事呀,让我打了一张(土家人表示惊讶),我没想到是这个事,那,那我回去与桂花商量一下,明天早上给你回话。祖业听旺财这样一说,心仍悬不落地,在旺财面前大哭起来,并不停叩首磕头:旺财哥,你是我们家的恩人,你一定要帮我们,你不答应,我就不起来。旺财见祖业作为一个大男人,哭得这样悲伤,把他的眼泪也激出来了。他心软,见不得有人这样求他,想着来不及回去与桂花商量,就点着头:好,祖业,你快起来,我答应你。跟个姓,一不要米,二不要钱,三不要劳力,小菜一碟,我答应就是了。祖业一听,忙站起来,与旺财来个拥抱:旺财哥,你真是积了大德,我家祖祖辈辈不会忘记你。旺财说:你这个老五与我有缘,这样的美事让我碰上了,我也沾着喜气,共同把孩子引大。那我们就来商量着给老五取个什么名字?祖业说:既然跟你姓,名字由你取,取什么名儿,我们都认。旺财说:如果依我,老五的名字不要取高了,养孩子与放牛儿一样,不要把绳子勒得太紧,宽泛些、简单些、松散些放养,可能生命力更旺盛,旺财虽然无力表达出更深的境界,就是把孩子放牧在自然中,其生存力、与外界的适应力会更强,老是抓在手里管着,衔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心怕漏了,顶在头上怕着凉,背在背上怕滚了,捆在腰上怕勒疼了,那是对孩子成长不利的。祖业给旺财泡来了一壶头道蕻子茶,旺财边喝茶边想着老五的名字,一会儿灵机一动:祖业,老五就叫陈铁牛如何?我的大儿子叫金牛,二儿子叫铜牛,三儿子叫牯牛,你的老五就是我的四儿子,就叫铁牛。铁牛,比金牛、铜牛、牯牛更贴切,有劲,铁实。
祖业一听,说:好,好!就叫陈铁牛。等铁牛长大些,就叫你爹,叫我爸。旺财虽然不差叫爹的人,但还是答应了,好像是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事情,为一个破败的家,注入了朝阳一样的光芒,激活了一个家的希望。他怕引起周围团转不必要的误会,特意对祖业和菊花说:他叫陈铁牛就行了,不要解释,在外不要说铁牛是跟着我姓的,就说是回宗,哪个会去查你祖上十八代哟。以免在孩子长大后,误伤了孩子的自尊心。祖业好生感动:好!好!还是旺财哥想的周到啊!
说来也巧,自打小铁牛跟着逢生人姓陈,一天天如小牛犊子样健康成长,学业优秀。铁牛知事后,多次问祖业:为什么您姓覃,妈姓周,而我姓陈?祖业不便将藏在心中的秘密说穿,怕以后影响旺财家的和气,只得说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:你爷爷姓陈,所以你姓陈。铁牛问:那爷爷为什么姓陈,而你又姓覃?祖业想了想说:可能爷爷是到我们家来上门的女婿,他姓陈,可我不能改变他的姓号,有什么办法?你莫说,我心里的疑问一直没解开呢,你爷爷死得早,也没给我一个交代。还有一个可能,我可能是从别家过继到陈家的,所以爷爷姓陈,我姓覃。祖业这样说法,虽然有些对不起父亲在天之灵,对不起列祖列宗,却也牵强附会。终于把大脑弯弯绕的儿子糊弄过去了。从此后,儿子没再提出疑问。
铁牛与旺财的老六女儿艾草一起发萌读小学,升初中,上重点高中,十八岁那年,同时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,在大学期间,他俩确定了恋爱关系,大学毕业后,为照顾老家的父母,他们又同时考上了乡政府的公务员。工作三年后,铁牛与艾草结婚。当时,祖业看着儿子与艾草恋爱,心里说:真是命中注定的好缘份哪。旺财看着铁牛一天天长大,成为他的女婿,心里甜滋滋的,一个女婿半个儿,真是没白让铁牛跟着他姓呀。
一年后,艾草生下一个女儿,为女儿取名的事,铁牛回去征求父母的意见,祖业想起二十多年前旺财说过的话,孙孙取名时回宗。他对儿子儿媳说:铁牛,艾草,你们都是有文化的新青年,你们的女儿跟哪个姓,我与你妈都不会计较,但我要告诉你们,我们土家人一直对孙孙取名有回宗的做法,什么叫回宗,就是孙孙的爷爷姓什么,孙孙就跟着姓什么。铁牛一听有些明白,又好像在云里雾里。年轻人对孩子的姓号不是特别看重,姓名就是个符号,在他们看来,老人们在取名上讲究的这些礼数,完全与命运没有任何关联,富贵贫穷要靠奋斗和创造,不可能从姓名中求得。而且,现在独生子女一代生育儿女,一个孩子承载着四个姓。有许多父母为孩子取四个字的名字,还取出与祖辈姓氏完全脱离的姓名。随着社会医疗条件的改善,婴幼儿的非正常死亡率几乎为零,孩子们过得幸福甜蜜,平安健康,享受着人间爱的阳光。铁牛对父亲授权说:您的孙女,名字由您取。
祖业见铁牛这样坦率,打心里佩服现在的年轻人,思想开朗,体谅着老辈子的难处,为父母就着虚荣面子。他想了想,对铁牛和艾草说:那孙女就叫覃成果,小名果果。铁牛一听,连说:好,爹,您真会取名,本科毕业生也不一定能取出这样好的名字。果果成为全家人的掌上明珠,一定会像金竹笋一样健康成长。十八年后,果果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,毕业后,留在省城工作,之后出嫁,生子。那年,祖业满八十岁,终于看到了覃家第三代的小果果,又结出了籽儿。
五十年后,八十多岁的旺财向妻子桂花说出了铁牛跟着他姓陈的秘密,桂花抿了抿没有一颗牙齿的嘴巴,笑着说:其实,我第二天就晓得了,只是等着你说出真相,这一等,就是五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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